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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北渚太了解任清,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,就代表他的心里越难受,而楚北渚也跟着心中不是滋味。赵景祁和盛衡关系密切,盛衡未必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。直到现在,楚北渚都不确定盛衡是个怎样的人,看似他后宫妃嫔稀少,但谁都知道身为帝王,定是不缺枕边人的,楚北渚之前从未想深思这些问题,现在在任清的事情面前,便都浮出水面。“你想太多了,”任清一看楚北渚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,“盛衡对你什么想法都还不知道,你就开始想之后的事,是不是太早了?”楚北渚下意识就想反驳:“我不是……”“闭嘴闭嘴闭嘴,”任清一脸烦躁,“你想点什么我还能不知道。”楚北渚知道任清不是真的厌烦,但还是闭上嘴不说话。“那个,”任清躺着不动,伸出了一根手指,指了指桌子,“那张折起来的纸,你看看。”楚北渚拿起任清说的那张纸,拆开来看,上边画着一个麒麟带钩,画下这个带钩的人当时显然十分仓促,笔触之间多处黏连,提笔处匆忙,线条也稍显杂乱,但是楚北渚仍一眼认出了这个带钩。“这是鬼手的。”楚北渚语气确定,但一脸震惊,“时隔这些年,为什么你会有鬼手的东西?”任清一脸了然:“我看到是仿佛觉得有些像,就想着画下来让你认认,没想到真的是。”“没错,鬼手生前常年佩戴这个带钩,为了不让它脱落损毁,还刻意让人多打磨出一个孔洞,用细线固定在衣带上。”任清接过纸张,又仔细看了看:“我知道你和鬼手关系密切,且她对你有教导之恩,但是你真的会连她贴身带扣板是什么样子都记得吗?”说完任清又描补了一句:“我并不是在怀疑你什么,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,你务必要确认自己记得清清楚楚。”“非常清楚,”楚北渚无比肯定,“这个带钩原配的玉带就在我手里。玉带上是麒麟的身子,与带扣板上麒麟头部首尾相接,一气呵成。”楚北渚指着纸上一处线条:“如果这处线条你画的是对的,那就没有问题。因为这条带钩用玉是滇南贡材,独独这块在进宫过程中遭到磨损,出现了斜向纹路,因此在呈给先帝前被扣了下来,后先帝将这批废材赐了下去。当时的工匠匠心独具,借着这条纹路将这块玉打磨成了一个回首麒麟的样子。”“等等,你先等一下,”任清打断了楚北渚,“你这话内容太多了,我跟不上。”楚北渚摊了摊手:“你想问什么?”任清扶额思索:“首先这个玉带为何没跟着鬼手下葬,而是在你身边?”楚北渚一脸坦然:“鬼手生前就将玉带交给我了,自己只留下了带扣,带扣在她最后一次出去时遗失了,下葬时便没人知道这条玉带的事。”任清依旧一脸纠结,怎么想也想不通:“你说这块玉材是御赐的,那鬼手是又是从哪得来的?”“是她的定情信物,哦,是我父亲给她的。”任清隐隐感觉自己即将知道一些惊天的秘密,但他克制不住自己继续问下去:“……令尊是?”楚北渚的语气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:“先父褚宗达。”☆、褚宗达将军任清骤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: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楚北渚知道他不是真的没听清,不想更加刺激他,一脸无辜地看着任清:“你之前也没问过。”任清看着楚北渚的眼神不动了,仿佛要看到楚北渚的灵魂中:“褚将军?你……”他咬牙切齿道,“瞒过所有人,你可真行。”楚北渚不敢再说话了,他知道一直瞒着任清这件事是他理亏,复又抿抿嘴,内心希望任清早些消气。任清已经彻底懵了,他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,他感觉就算哪天得到楚北渚死在外面的消息,他的反应都不会比现在激烈。褚宗达是谁?是大梁开国至今最出色的将军,一代战神,带兵二十余年,大小战役百余场,从无一场失利,是大梁百姓心中最坚实的城墙。天启七年,盛衡的祖父在位时,大梁经历了连年天灾,民不聊生,匈奴在大梁式微时大举进攻,连下五城,眼看逼近京城。褚宗达时任京营都指挥使,率军守城,抵抗住匈奴百万来兵,待匈奴退兵又一鼓作气,收复失地,使大梁寸土未失。此后十数年,褚宗达将军一边带兵戍边,拱卫大梁北疆,使匈奴不曾踏足大梁土地一步,同时又留下许许多多兵法著作,并允许全国书馆免费翻印。褚宗达曾著有褚式兵法二十六卷,前十卷为入门启蒙篇,中十卷为排兵布阵篇,后十卷为用兵如神篇,但因突发变故,仅完成六卷。褚式兵法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巨作,后来初出茅庐的众多小将中大多视褚宗达为未曾谋面的恩师,自称受褚式兵法影响深远。后先帝登基,宠幸奸佞小人,担心褚宗达功高盖主,听信谗言将其从北疆召回京城软禁在府内。一年后,又以通敌之名将褚宗达斩首,家中女眷贬为奴籍,男丁流放三千里。至此,一代名将的时代以悲剧落幕。褚宗达将军问斩当日,从褚府到刑场,路边站满了全国赶来的百姓,他们自发来为褚宗达送行,据说当日路上百姓的泪水淹没了道路,百里之外仍能听见百姓们的哭声。楚北渚被任清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,他小声抗议:“不用安慰我,真的。”“放心,没想安慰你,”任清嘴上说着,然而语气还是软了下来,他原以为楚北渚和梨雨堂大多的孩子一样是名孤儿,但是没想到,他竟然是褚宗达的儿子。任清还记得,褚宗达被问斩时,他还在荆家的泥淖中挣扎,闻言只是唏嘘了几天,隐约记得有人说过,褚宗达的独子还不到十岁,就要像一个奴隶一样,被流放到遍地毒虫猛兽的地方,干着最苦的活,可能只要一两年就会病死累死。但是楚北渚不知如何逃了出来,他一直自称老堂主于他有恩,可能正是在老堂主的帮助下才偷天换日,最终来到了梨雨堂。褚宗达生前,就有传言说褚家的小儿子是武学天才,现在看来这个说法确实是正确的。虽然身为杀手,不算正统武学,但楚北渚在武学上,尤其是轻功的造诣,确实是非比寻常的。他的身材就是为了轻功而生的,他身形修长,腿部占身长比例大于常人;同时骨架小且细,使他的体重更轻;手指比例偏长,能够提供更稳定的抓握。他若不是个杀手该有多好。——任清不是第一次有这个想法,但是现在,这个想法尤其强烈。“所以鬼手和褚将军……”任清问这个问题时有些小心翼翼,当楚北渚把一切都摊开说时,他又开始担心什么会触发楚北渚的情绪。“算是青梅竹马的爱人吧,但祖父祖母不同意父亲取一个小泼妇——他们当时是这么说的。父亲挺念念不忘的,而我母亲嫁进来没几年就病逝了,有一次喝醉后跟我说,鬼手是唯一懂他的人,也是他最对不起的人。”楚北渚也看出任清的小心翼翼,但他没有解释什么。他已经很难被这件事勾起情绪了,每年褚宗达的忌日他都会自己祭拜,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,十余年前困扰他的种种噩梦现在也已经淡去了,他曾以为自己会终身沉浸在这血海深仇中,不复仇誓不罢休。然而在鬼手身边的三年,她几乎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,教导他,让楚北渚知道,仇恨只会毁掉自己的生活,而复仇本身是没有止境的。但鬼手自己却将生命的最后几年完完全全用来复仇。这是楚北渚后来才知道的,鬼手在那几年杀了很多人,甚至屡次潜入宫中刺杀先帝,有一次差一点就成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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